“你好，我单方面把你拉黑了。” 在GitHub Trending榜的Top3，一个叫“程序员找工作黑名单”项目吸引人们的注意，它将国内加班严重、劣迹斑斑的公司列出名单，开启一场程序员自救运动。 项目的发起者大圣是一个十分厌恶加班的程序员。他言行合一，几次宁可放弃改变职场命运的机会，也绝不加班。最后为了更自由的人生，他辞职成为自由职业者，开着房车四处旅游。 在996盛行的当下，大圣好像为忙碌疲惫的人们踏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径。

▋ 我差点与程序员失之交臂

大圣是个有个性的汉子。

2007年，大圣考进北京某大学通信专业，身边的人都和他说，通信专业吃香，将来可以进入移动、联通这样的好单位。大一，他学习劲头很足。期末时，C语言的课程考取了80分以上。

不错的成绩并没有激励大圣成为学霸，因为经过一学期的编程学习，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过是把自己的名字打一百遍，或者输入一些判断，这一点意义都没有。他对专业课失去兴趣，挂科成为了大圣后三年的常态。

2011年毕业，作为“学渣”的大圣终于毕业，在北京求职处处碰壁。最后在一家公司做起仓储物流，工资4000。大圣每天拣货，打包，给仓储系统提需求。很快，他厌恶了这种生活。

2011年，中国的IT行业蓬勃发展，移动互联网的浪潮席卷全国，“双创”开始呈现星星之火之势，当时论北京最火热的地方，非中关村咖啡厅莫属了。

车库咖啡是大圣周末最喜欢去的地方，他只需点一杯15元的咖啡，就可以一坐坐一天。在这里，创业者如云，他们寻觅着最佳投资人，讲述自己的商业灵感。有人做电商，有人做输入法，有人做APP……创意如海浪泛起的粼粼波光层出不穷，等着资本慧眼识珠。

咖啡厅不仅连接着创业者和投资人，还为求职者建立起沟通桥梁。

咖啡厅有一整面招聘墙，贴满贴纸，上面写满公司对程序员的需求和联系方式。大圣发现大家似乎都在招会PHP语言的程序员，这让他对这个编程语言产生浓厚兴趣。

大圣买了一本PHP语言的书籍回去研究，结果一发不可收拾。PHP和他大学接触的C语言完全不一样，PHP上手快，实操性强。他学了两个星期就可以做一个记事本，学一个月就可以做一个简单博客，供其他人浏览访问。在乐此不疲的“探索创造”中，他曾经失去的兴趣不仅被重新勾起，还渐渐发觉出自己在编程上很有天赋。

大圣辞去了工作，天天在自习室研究PHP。当他做出一个可以增删改查的Demo，就自信满满出去找工作了。

连续两周大圣没有找到一份工作。

大圣的积累在面试官眼中一文不值。一次一面中，双方沟通不到十分钟，他就被请出了公司。在一次次打击下，他干脆采用躺平式求职，直言“我什么也不会，也不用问我技术问题了。我可以不要工资，只求一个学习机会”。如此，依然被残忍拒绝。

2012年初，一家做视频播放器的公司收留了他。公司一共三个人，一个CEO，一个经理兼任写Flash前端，一个销售。他是第四名员工，工资2000，连扫地阿姨工资都比他高。

▋不加班！坚决不加班！

“打工人可以不加班”这件事，其实是第一家公司教给他的。

大圣刚开始什么也不会，他连打杂都不配。公司交给大圣第一个任务是修改视频分页的bug，他调了一个星期也没调出来。

幸运的是，大圣进了一家不一般的公司。

大圣公司的CEO，是清华硕士。经理是北航硕士，一名水平很高的资深工程师。后来，公司来了一位擅长写python的CTO，也来自清华，他用10分钟，3行代码就解决了大圣一星期没解决的bug。

他们带着他从0开始学python。

他们会给大圣分配一些小任务，并定下一个学习目标，每个月看一本技术书，然后制作PPT，讲给他们听。

大圣在他们的监督下，每天看书看源码，在实际工作中操练，遇到问题就去问，他们不仅讲问题，会直接点出他欠缺的底层知识，让他回去学完再讲给他们听——无意中，他掌握了一套效率最高的学习方法，费曼学习法。

随着苹果传出抛弃Flash消息，公司看到Flash没落的前景，JS正大火，他们又带着大圣开始研究前端。

那段时间的工作，大圣仿佛上了一个IT培训班，几位高手围着他传功，每个月还能领3000元奖励。虽然他并未加过什么班，技术水平却进步神速。他的领导们都出身外企，他们并不认为加班有什么用，相反，让员工加班在他们看来是“管理能力”缺失的表现。

一年后，大圣凭借扎实的基础，和对口的技术，进入了全国最牛的团队之一“百度地图”，工资9500。

进入百度没多久，大圣被约谈了。

2013年的百度正如日中天，作为核心业务组的百度地图面临转型，为做生活周边业务抢占市场，加班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。大圣凭借他在第一家公司的“成功经验”，拒绝加班，每天六点半准时走。他有自己的想法，下班学习的价值是远高于加班带来的价值的。

大圣被约谈了两次，最后结果是他被“下放”到了一个边缘业务组。大厂讲究“狼性文化”，像他这样不配合的“小绵羊”只能被消灭。

清闲的工作让大圣彻底享受到了大厂的好处，百度框架、流程成熟，技术培养完善，内部技术分享非常开放包容。大圣经常窜到各种技术分享会听讲，申请一些部门的代码进行学习，每天打印大量资料回家学习。百度还不乏技术大佬，大圣时不时去和他们请教问题，按照百度的传统，请教问题时要带几个鸡翅。

看源码、掌握几个先进框架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，大圣默默搭建自己的壁垒。直到机会有一天降临。

2014年，百度收购糯米，O2O成为公司战略重点，大圣所处的团购组的老板、总监开完会回来，当天开启好几个项目，业务变得非常缺人。在身边人还用jQurey码前端时，大圣凭借先进的Angular1.x技术，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的活，项目快速上线质量又好，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前端一下子出了名。

大圣开始升职涨薪带团队。随着李彦宏提出要为百度糯米烧200亿的计划，大圣团队快速扩张，他也一路走到了前端架构师的位置。业务的繁忙将一个现实问题又摆在了大圣面前：他必须加班。

大圣的领导喊他周末去加班，他拒绝了。下个周末，他又被喊去加班，他再次拒绝。第三次，大圣提交了自己的辞职报告。什么股票，加薪，无限光明的前途，他都不要了。

钱是挣不完的，大饼也是吃不完的。

▋自由至上

大圣去了360，一家和他保证不加班的公司，为此他放弃薪水的涨幅。

大圣再一次潜心修炼起来。在百度的日子，他意识那些源码框架就像武学的招式，并不是最重要的，真正限制他进一步发展是他的计算机底子。他不是科班出身，对于算法、网络协议的基本素养、编译原理的数据库素养等的掌握，还有很多欠缺。大圣买了很多计算机的书籍和课程，重新打造自己的计算机基础。一年后，他补齐了短板，彻底打通，成为一名合格的程序员。

在360，大圣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，安逸舒适。但他再次选择离开。他有一个半年出去面试的习惯，2016年出去面试，他拿到了许多4万以上的offer，是他工资的两倍，他心动了。比起在大厂当一颗螺丝钉，他更想在中小厂做有价值的事情，有决策权。

兜里一天天阔绰起来，大圣开始想环游世界了。一个程序员干得再好，年薪百万，或者更高，但他依然要去上班，过了30后，钱在他的世界里逐渐袪魅，一个更自由更低耗的生活成为新的目标。而且职场的焦虑感是挥之不散的，对于高薪者而言，一旦失业，只能走向没有“托底”的滑落。想到自己平常在周末兼职讲讲课都能有两三万的收入，他盯上了自由职业。

2018年，大圣冲进了培训行业。入门培训已经卷成红海，他盯上的是为拥有三五年工作经验，想进大厂又欠缺点实力的程序员群体提供进阶课程。

大圣一边当讲师，一边学做销售。他的课程因为水准高，在技术领域直播圈子冲到前列。同时，他还买了一堆销售书籍，跟着销售一起卖课。因为懂技术，推销话术更有说服力，他曾一晚卖出一百多万的课程，连续两个月成为公司销售冠军。公司想让他转型带销售团队。

2021年，大圣辞职，正式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。他对自己要求“严格”，每天工作时间不过数小时，绝不让自己太过忙碌。松弛的生活并没有影响他的收入，他和平台合作，课程卖出去三万多份，成为明星讲师。做开源项目，提供简历修改服务，做自媒体，大圣不断折腾，成为国内早期走通自由职业道路的程序员。那年1024程序员节，大圣的妻子为他打造了一个奖牌，表达对他无限支持。

我和大圣联系的时候，他刚从山东回来，他买了一辆大型房车，走一处，玩一个地方，带着妻子孩子踏上环游世界的征程。他说人生最惬意的时候，是坐在海边对着月亮写代码，干一会儿玩一会儿。喜欢一个地方，那就多待几天。

如同《西游记》里那个蔑视规则、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，现实中的“大圣”在反抗996的道路上也坚持不屈服的态度。这世界并不美好，但依然有人无畏，永远追求自由，永远不受命运羁绊。

大圣，前百度架构师，现自由职业。他的网站https://shengxinjing.cn/

采访实录

码客人生：你对不加班这件事怎么会如此坚决呢？

大家都不喜欢加班，只是大家都忙没办法，我是觉得不会没饭吃，哪怕去做自媒体都不会饿死。
以前找我咨询的是如何进大厂，现在都在咨询我怎么远程工作，可能以前没有成功案例，但现在我就在这里，告诉大家这条路是行得通的，对于这件事我还蛮骄傲的。

码客人生：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呢？

我现在主要是和平台合作，做了一个Vue课程，卖得还挺好的。只要有人订，我就一直有睡后收入。
我这两年的状态不再追求效率后，懒懒散散的，我感觉挺好。做的规划完不成拉倒，下个月再干。一些效率工具我也基本不续费了。
我每天工作的时间不长，可能就干一两个小时，现在大概带40个学生，时不时回答一下他们的问题。

码客人生：你从培训工作经历中学会了什么？

首先，做课程的能力获得很大提升，毕竟经过了市场验证。其次，系统了解业务系统，知道流量怎么来，运营如何激活，流量漏斗如何设计，怎么搞转化率，课程阶梯如何设计，怎么让每个人找到合适自己价格的课程，售后如何做。这样我就成为一个独立个体或超级个体，可以离职了。

码客人生：离职做自由职业前是否有过担忧？

担忧是肯定的，你要向家人解释为什么没有班上了，毕竟不是每个月领钱花了，但我还是蛮自信的，我十年前都敢离职，何况现在。家里人挺支持的，还给我做了奖牌，我给自己一年的时间，不行再找工作也没什么。
我做课程前还打了一个月的游戏。

码客人生：自由职业过程中有哪些不太好的地方？

收入不稳定。有时候高，有时候低，像今年买课的人少了，收入就少了。那我们的房贷，生活支出比较多，这是个需要考虑问题，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安全感。但其实通过不断做事，是可以缓解不安全感的。而且自由职业也是可控的，我做了一个课程，我可以上线一个月看看卖的怎么样。但在大厂业务不行了，面对裁员是没有反抗之力的。
另外要解决社交需求的问题。在家办公时间长了，和社会是割裂的，需要融入社会。我经常会去咖啡厅，找同事聚会，我自己在家也会带工牌，工牌上有我的照片，营造工作的仪式感。在北京还有很多线上线下技术群，和一些数字游民经常聊聊。

码客人生：身边同等水平的朋友也都不工作了么？

确实。大家都在追求比较低能耗的生活。我有个同事在顺义搞了一个小院，白天装修墙，晚上写代码，自己刷墙自己设计，要过田园生活。有朋友回老家了，天天在老家钓鱼。有个同事也开房车环游中国，刚回北京。也有朋友在日本旅游。

码客人生：讲一件房车旅游的趣事吧

我很多年前就想出去玩，想环游世界，后来发现这件事困难重重，毕竟不是富二代，但远程办公旅游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。

这个房车我花了26万买的，配套设施挺齐全，我怕自己是叶公好龙，但去了一趟山东后我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。

山东的海岸线很长，秋天风景不错，吃的也不错，离北京也近。我是带着我的丈母娘，妻子，6月的孩子和一条狗一起出发的，从淄博潍坊去了烟台威海。

路过烟台时觉得烟台真不错，就在烟台停留了三天，有了房车旅游就可以很随意，找个停车场停车都不需要停车费，去买菜或者下馆子。路过沧州时，我们停下吃了火锅鸡，还去玩了园博园，在园博园停车过夜才5块钱。那晚，我搬个椅子，在月亮下写代码，那感觉特别好。我很喜欢看海，威海的海很通透，那晚我看大海看到十二点，一晚上什么也没做。

码客人生：你的未来计划是什么？

我下面可能考虑课程出海的事情，去英国考察一下，许多中国留学生有转码的诉求，海外课程客单价也蛮高的。回来后会继续旅游，一路向南开，找个地方过年。
我现在也在做推特和YouTube，找找海外平台合作。如果还有空闲可能会做独立开发，研究做一些付费APP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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